有一年,人行上海总部让我去接待周小川行长,走进贵宾室,我的老师龚浩成已经坐在那里了,他是人民银行上海分行的前行长,80多岁了。他大声叫出我的名字,让我无比激动,几十年没见,我可叫不出我那么久远的学生。更让我震撼的是,闲聊时,他说:我最反对做大做强。我说,那就做强做大。因为,大而不强是肥胖,强而不大才精悍,顺序不可颠倒。他却说,只要做,就是造假!他的睿智像雷霆闪电般地击中了我。我们这个体制的最大问题,就是设定太多要“做”的宏大目标,结果大抵一地鸡毛凌乱飞舞。而要避免造假,就不是“做”成什么,而是创造条件,长成什么。人民币国际化也该如此。
只要做,就是造假
按照苏联理论,纸币只发不还,铸币税是货币面值减去印刷成本,其丰厚之程度达面值的99%以上。然而,按照现代金融理论,纸币发行要还,铸币税只是纸币面值减去偿还成本和印刷成本,不过1-2%的再贴现利率而已。如果苏联理论是真知灼见,不实现人民币国际化,对不起皇天后土,列祖列宗。但苏联理论早就被现代金融理论“废”了,人民币国际化的收益相当有限,继续瞄准这个目标,则也对不起苍生社稷。
人民币国际化的成本更不容小觑。国际货币一定要流到境外,否则,外国没有人民币,如何成为国际货币。而要货币流出去,则必须承受国际收支的逆差。逆差的背后则是失业,只有中国扛得起大量失业之时,才能实现人民币国际化。用老美的逆差可以大致匡算国际化货币的失业成本。
米帝有3%逆差率,乘上GDP,得逆差减少的GDP,再除12个月和每个月的收入,大致可得低估的月失业人数。
20(万亿)×3%÷12÷4000=0.0000125万亿人/月=1250万人/月
可见,维持美元国际化的月失业人数大致为一千二百五十万。我国社会保障体系还不健全,顺差缩小的社会好经济压力就很大,更不用说发生严重的失业了。
米帝失业率预测
一般来说,顺差的货币升值,逆差的货币贬值,也就是说,人家需要这种货币是因为它坚挺,但人家拿到它的条件是疲软,这就是著名的特里芬悖论。只有逆差而不疲软的货币才能成为国际货币。所以美国国际收支逆差,而美元保持不疲软的重要原因是米帝有个发达的金融市场。米国经常项目逆差,美元流出,充当国际货币;再由金融市场将美元吸附回来,实现资本项目顺差,保证美元总体上的稳定。这就需要有华尔街那样的金融市场当此重任,而我国的金融市场还远没有达到与华尔街相当的水平。
国际化货币的循环逻辑
国际化货币早晚要应对金融大鳄的挑战。现在人民币稳定的重要条件之一是人民币没有大量流出,索罗斯之流想要做空人民币也没有筹码。可一旦人民币国际化了,人民币大量流出,索罗斯就有机可乘。目前国内市场套利空间很大,资金堰塞湖随处可见,要抵挡索罗斯的进攻,则只能诉诸行政命令,否则难免“尸”横遍野。但若诉诸行政命令,则不仅无法推进人民币国际化,甚至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毁之一旦。
国际货币需要普世价值的支持。货币的本质是信用,信用的支撑是共同的价值观。一笔生意可以给张三、李四、王二麻子做,凭什么用你的货币,给你做,因为他认同你的价值观,与你合作感觉踏实可靠。如果他不理解你的价值观,待你费劲唇舌消除他的狐疑时,他与熟悉伙伴交易的成果早就落袋为安了。可见,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深层次的,最有难度的价值观转型的支撑。
显然,人民币国际化的桃子不是在树上,而是在云端中,过早的瞄准,耗费很大的代价,也难以够着。届时要给领导和下属有个说法,龚老师的睿智就表现出来了。要么修改目标,把没实现说成实现了;要么淡化目标,等待集体性忘却。“做就是造假”,此之谓也。而“有待自然生长”,则是不喊口号,而是评估国际化的收益成本,完善金融市场,构建承受失业的制度,健全套利机制,实现国内市场一体化,推进价值观的国际接轨等。待水到渠成之时,辞让再三,再半推半就坐上交椅,这才是培育自然生长之人间正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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